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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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飞飞所在的小酒馆在一个小巷子里,路面狭窄,车子开不进去,傅希境将车停在路口,望了眼小巷,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再送你们回家。”
平静淡定的七个字,吐纳间多么轻松,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般,将傅希境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被挑起,他一把拽过她身体,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面对着他。“你当我三岁孩子,很好糊弄,是吗?”
她还是没有回头看他,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停车场的路灯从挡风玻璃照进来,隐隐绰绰的,他看见她似乎牵了牵嘴角,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因为不想再在一起。”
南风赶紧拒绝:“不用了,我朋友开车过来的,我得将她的车开回去。再见!”说完急忙下车,怕他跟过去似的,一路小跑着往巷子里去。
脑袋“嗡”一声响。
“我朋友喝醉了,我得过去接她。”说着去开车门,却被傅希境按住,“我送你。”
他没接腔,望了眼她,然后专注地开车。
她还想继续找借口搪塞,忽然间疲惫感阵阵袭来,累,真累呀,她不是天生的演员,自认演技不够好,每一次都假装得太吃力。
傅希境再上车时,她已淡定,对他说:“谢谢。”
“等我一下。”说完,傅希境就下车了。
南风怒吼:“傅希境你他妈混蛋!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从来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从来不管别人死活!你冷血无情!你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南风没有再反抗,她知道自己逃不开,索性乖乖地坐着。车内渐渐暖和的温度令她僵硬的身体得到些微放松,随即便是浓浓疲惫感袭来,她靠着椅背,眼睛直视前方,静静等待傅希境发问。
愤怒令人失去理智,这句话简直是真理。南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为什么?”简短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疑问,压在他心底五年了。
南风再打过去,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反复拨打几遍都是如此。
她欠他一个解释。
纸袋里是一件T,一件大衣,一条牛仔裤,以及一双平底短靴。T与大衣是S码,裤子26,靴子5码。全是她的码。明明没有烟雾,也没有风沙吹进眼睛,南风却忽然觉得眼眶发涩,胸口也涩涩的,某种情愫在那一刻汹涌而至,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这些年来竭尽全力筑起的心防差一点就被这种来势汹汹的情绪冲垮。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将那种情绪逼退。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换了名字?为什么……离开我?”他偏头望着她,声音哑哑的,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傅希境理都没理他,朝南风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
手机铃声在这个僵持的时刻响起来,突兀而尖锐,将南风吓了一大跳,但接着,她松了一口气,无比感谢来电的人。
“你听错……”她下意识抵赖,被傅希境打断:“我还没聋!”
一路上,南风生怕傅希境再问起什么,索性闭眼假寐。车子忽然停下,她以为到了,睁开眼,准备下车,却发现车子停在了一个商场外面。
“跟几年前一模一样?”傅希境将她拉得离他很近很近,眼神锐利,牢牢锁住她的视线,不给她回避的机会。“季南风,你终于肯承认你就是赵西贝了么?”
傅希境这才注意到她竟然赤着脚,蹙眉:“你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说着,将南风打横抱起,知道她势必会反抗,他将她箍得紧紧的,快步朝停车场走。
南风知道他言下之意,可她却说:“你问哪一点?”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
南风本想拒绝,但低头看到自己光着的双脚,到底还是妥协了。
顾恒止“啊”一声,弯腰抱着脚直哼哼:“好痛!你也忒狠了吧!果然最毒妇人心啊!”真痛啊,南风踢在他腿骨上,用了狠劲,痛得他呲牙咧嘴,哪还有心思去给傅希境逮人。
她咬牙,命令自己:不准哭!
十分钟后,他拎着几个纸袋回来,打开副驾的门,将东西递给她:“就在车里换吧。”他将门又关上,转过身去。
屏幕上显示谢飞飞来电,电话里却是个陌生女声,大嗓门地喊着:“喂,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朋友吧?她喝醉了,在这里瞎胡闹,赶紧过来把她弄走!”接着说了个地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傅希境没有追过去,视线却始终跟着她的身影,巷子里路灯明亮,两旁有许多摆摊的,人来人往,喧嚣热闹。他却仿佛只看得见她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慢慢消失。
他盛怒时下手没轻没重,捏得她下巴生疼,整张脸都扭曲了。她忍着痛,说:“信不信随便你。”
南风奋力挣扎,男女力气悬殊虽大,但愤怒令她爆发无穷大力气,右手终于挣脱出来,她像个泼妇那样抡起手中的手包,狠狠敲在傅希境头上脸上,他吃痛,却不吭声,也不放开她。
她抬头,直直望向他的目光,强迫自己将语调放得平静:“傅希境,就算我是赵西贝又怎样?你还不明白吗,事实是,我不想见到你,非常不想。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已经全部忘掉了。所以,不要再纠缠我了,行吗?”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俱是急促而粗重。傅希境慢慢松开她的下巴,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可对她,他却毫无办法。
到了这个时候,她知道避无可避,也不打算再逃避。
出了酒店大厅,一股冷风扑面吹来,南风打了个哆嗦,才发觉自己忘记拿外套。她抱着双臂,疾步往前走。老天像是跟她作对似的,没走几步,高跟鞋磕在小石子上,一个趔趄,身体一歪,人倒在了地上,疼痛自右脚传来。她坐在地上,将鞋子脱下来,撒气般地狠狠扔出老远,鞋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了不远处的喷水池。
绝不。
她试图将衣服抖掉,傅希境却按住她肩膀:“你知道现在几度?不要命了吗!”
他颓丧地靠在椅背上。
傅希境的脚步忽然停下来,抱着她的手臂慢慢松开。南风终于得到自由,却在她跑开之前又被他拽住手臂。
“关你屁事啊!!!”她狠狠挥开他的手,转身,怒吼。
“怎么了?”傅希境问。
南风见机开溜。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怒意上涌,越来越强烈,他的声音比这十二月的夜色更冷:“都过去了?季南风,我告诉你,一切都只是开始!”她平静的神色与淡定的语气深深地刺痛了他,那些在他心中美好的从来不曾远去的记忆在她心里,竟然只是一段不想被提及的过去式。
晚上八点多的车流不算多,傅希境见南风不停拨打着电话,极为担心的样子,他将速度提到最快,还闯了两个红灯,十五分钟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不要搭理他,把他当做陌生人一样转身走开,可面对他自如平淡的语气,她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忍无可忍。因为冷,因为愤怒,南风的语调带着些微颤音,嘴角也在发抖,脸色苍白。
忽然,身上一暖,一件外套落在她身上,她身体僵住,却没有被惊吓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站在自己身边微微喘气的人是谁。
“你活该呀!”她自言自语。
傅希境敛了敛怒气,转身将车门打开,将她强推进副驾驶,他上车,将车载空调打开。
还有什么比时移事往更悲凉?
傅希境正好从宴会厅里脱身而出,看见顾恒止抱着腿靠着墙壁揉着,见了他,低吼:“我靠傅情圣,你自个儿烂摊子自个儿收拾去,老子得去验伤!”他踮着脚走了几步,又恶狠狠地回头:“医药费你报销!”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冷,更因为他寒冷的语气与面孔。
起身,活动了下右脚,还好,崴得不是很严重,可以自如走路。只是,水泥地上阵阵凉意袭来,她忍不住又打了个颤。望着喷水池方向,南风后悔不已。
他将车窗打开,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一口,他对自己说,别急,来日方长。关于她离开的原因,她不肯说,没关系,那就由他慢慢去找,他有的是时间。也不是没有愤怒过,可当他再次遇见她,那些愤怒与质问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而她从他生命中缺席的五年时光,他会全部要回来。